第401章 万岁爷心里装的是天下九州,一两个县不打紧 (第2/2页)
他猛地挥鞭指向北方:
“传话下去,到襄平后每人赏钱五千,冻伤者另给医药费。”
“但今日必须赶过这个山头!”
众人咬紧牙关,在深雪中继续跋涉。
偶尔有人倒下,便用毛毡裹了就地掩埋,插一根竹竿为记。
甄畅每见如此,便暗暗握紧拳头。
腊月廿八,襄平城终于出现在雪幕中。
城楼上的守军远远望见这支诡异的车队,立即弓弩齐备。
“站住!何人敢闯军事重地?”
守城校尉厉声喝问。
甄畅滚鞍下马,深施一礼:
“河北甄家,特来犒劳辽东将士。”
“车上载的是羊肉饺子,请将军通报吕大将军一声。”
校尉一怔,随即眼中放光:
“饺子?当真是饺子?”
不待回答,转身便奔下城楼:
“快去禀报大将军!”
中军帐内,炭火噼啪。
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。
此人正是时任镇北大将军的吕布,时年六十三岁。
吕布捋着花白长须,闻言蹙眉:
“甄家?送饺子?”
“这冰天雪地的,莫不是消遣老夫?”
话音未落,甄畅已捧着一食盒进帐,朗声道:
“镇北大将军威震塞外,晚辈岂敢相戏?”
说着揭开盒盖,但见白玉般的饺子整齐排列。
每一个饺子上都雕着精致的莲花纹。
吕布猛地起身,铠甲铿锵作响。
他大步上前,拈起一个冻得硬实的饺子,在手中细细端详:
“直娘哉……还真是饺子!还雕着花边儿的!”
他忽然抬头,目光如电:
“说!所求何事?”
甄畅躬身道:
“……别无他求。”
“只愿将士们过年吃顿饺子,愿大将军展颜一笑。”
吕布凝视他良久,忽然放声大笑,声震屋瓦:
“好!好个甄家儿郎!”
“侯成,传令下去,今夜全军煮饺子吃!”
是夜,襄平城内香气弥漫。
成千上万的饺子在沸水中翻滚,将士们捧着碗筷,眼巴巴望着炊烟升起。
吕布亲自盛了一碗递给甄畅:
“小子,尝尝你们自家包的饺子。”
甄畅接过尝了一口,顿时愣住——
这饺子馅料鲜美,面皮筋道,竟似刚包好一般。
吕布见状大笑:
“没想到吧?老夫让人在饺子上撒了干面粉。”
“冻实后装袋,煮时与鲜饺无异!”
说着拍拍甄畅肩膀:
“这份心意,老夫记下了。”
军营之中,热气蒸腾。
将士们捧着粗瓷大碗,一个个饺子在沸水中翻滚,肉香弥漫整个襄平城。
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忽然放下碗,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脸。
旁边年轻士卒诧异道:
“张叔,怎的了?”
老兵声音哽咽:
“俺……俺想起家中老母。”
“十年前离乡时,她给俺包的就是这样的羊肉饺子。”
说着,竟泣不成声。
一时间,营中啜泣声四起。
这些铁血汉子在边关熬了多年,何曾吃过这般用心的年饭?
如今吃到,无不泣不成声。
侯成见状,举碗高呼:
“弟兄们!这饺子是甄家公子所赠,咱们敬公子一杯!”
千百将士齐身而立,碗中饺子汤荡漾:
“敬甄公子!”
甄畅忙举碗还礼。
热汤氤氲中,眼见这些戍边将士衣衫单薄。
不少人的铠甲还打着补丁,心中不由感慨。
国家这几年的军事重心,都放在了江南与关中。
自然也只能苦一苦北方的边关将士了。
毕竟最好的物资资源,肯定要优先给前线打仗的士兵。
宴罢,中军帐内炭火正旺。
吕布召来主簿:
“算算这些饺子值多少钱,该多少钱就付多少钱。”
甄畅急忙拦住:
“大将军!”
“晚辈既然说是白送,断无收钱之理。”
“哦?”
吕布白眉一挑:
“当真白送?”
“那老夫问你,莫非年年都白送不成?”
甄畅略一迟疑,旋即朗声道:
“只要大将军镇守辽东一日,甄家年年送来饺子!”
“哈哈哈!”
吕布拍案大笑,“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!老夫在辽东待了十多年,许久不曾见你这等人物了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他忽又话锋一转,正色说道:
“布好歹是朝廷敕封的镇北大将军,岂能占你这后生的便宜?”
“主簿,照市价算来!”
主簿为难地拱手:
“大将军,朝廷未定饺子价目,这账不太好算呐。”
“呸!”
吕布笑骂道:
“户部那帮孙子,在洛阳整日花天酒地,赏女纵马。”
“哪管咱们边关死活!”
由于边境贸易受到影响,辽东的经济环境也不如前几年。
兼之朝廷先南后北的军事策略,辽东得到的补助也比往年少了许多。
当然,最重要的是,李翊已经没有主政河北了。
李翊主政河北的时候,是非常照顾河北人的。
每年的补助,河北人都能拿大头。
当时还是齐国,每年的转移支付河北人也是最多的。
吕布最巅峰的一年,甚至过得比当时徐州下邳人都还好。
不过时过境迁,这年头,吕布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所以他在辽东,目前也是偏摆烂的状态。
“就按羊肉价算!”
吕布大手一挥,让主簿算账。
主簿拨弄算珠良久,报出数目。
吕布却摇头:
“还有人工呢?包这许多饺子不要工钱?翻两倍!”
甄畅还要推辞,吕布虎目圆睁:
“怎的?不肯卖老夫这个面子?”
甄畅灵机一动,躬身道:
“若大将军非要赏赐,晚辈只求一事。”
“前番被徐州扣下的货资中,有批丝绸本要销往江南。”
“如今怕是已被他们走私到鲜卑、高句骊去了。”
吕布闻言大笑,声震屋瓦:
“我当什么事!侯成、宋宪!”
二将应声而入:
“末将在!”
“即刻去查!凡是甄家的货,统统找出来!”
吕布又对甄畅眨眨眼,“小子,你可知道那批货现在值多少?”
甄畅微笑:
“听闻塞外丝绸价翻五倍。”
吕布抚掌大笑:
“好个精明的商人!”
“这样,找回来的货,分你三成如何?”
“不敢。”
甄畅深施一礼,“只求大将军许甄家在辽东开设商号,今后边军所需。”
“甄家愿以市价七成供应。”
吕布目光炯炯:
“包括饺子?”
“自然包括。”
甄畅笑道,“不但有饺子,还有腊肉、熏鸡、酱菜……”
“保准让将士们过年吃上家乡味。”
帐外风雪愈急,帐内却暖意融融。
老将军望着眼前少年,忽然叹道:
“若朝廷诸公都似你这般明白事理,何愁边关不宁?”
夜深时,甄畅即将辞行。
吕布忽然道:
“且慢。”
取过纸笔挥毫泼墨,盖上调兵虎符:
“……拿着这个。”
“今后在辽东地界,看谁还敢刁难甄家商队!”
雪地上,甄家车队缓缓南归。
甄福忍不住问:
“公子,为何不要那三成货?”
甄畅抚着怀中吕布手令,微微一笑:
“福伯可知,有了这道护身符,何止三成?”
“咱们甄家,要打通整个北疆商路了。”
远处襄平城楼上,白发老将目送车队消失在天际,喃喃道:
“后生可畏,后生可畏啊……来人!”
“传令下去,今后甄家商队过关卡,一律放行!”
……
风雪稍歇,辽东官道上传来辚辚车声。
一支商队迤逦而行,车上货物盖着油布,却掩不住丝绸特有的光泽。
他们正是负责走私货物到鲜卑、高句骊去的徐州商人。
背后有着陈应、许耽做靠山。
“站住!”
侯成率一队骑兵横刀立马,拦住去路。
“奉大将军令,查验货物!”
商队首领忙陪笑上前:
“……将军辛苦了。”
说着递上一袋银钱,“天寒地冻,请将士们喝杯酒暖暖身子。”
侯成看也不看钱袋,冷声道:
“以前是以前,今日是今日。”
“大将军新令,所有过往货物皆需查验!”
首领面色微变:
“将军说笑了,咱们都是老规矩……”
“规矩?”
宋宪拍马向前,“吕大将军的话就是规矩!”
“再有啰嗦,按军法处置!”
首领无奈,只得让侯成等众查验。
查验不过片刻,侯成忽然厉喝:
“账簿不对!”
“这批货分明是走私之物,全部扣下!”
首领大惊,急道:
“将军三思!这批货可是麋家的。”
“啪!”
侯成一马鞭抽去,冷冷道:
“麋家算什么东西?敢拿麋家压我们!”
“你给爷听好了,在辽东,是龙得盘着,是虎得卧着!”
“莫说你只是麋家养的一条狗。”
“就算是他麋子仲亲至,又能奈我何?”
话落,下令军士强行将货物带走。
正当军士们要押走货物时,忽闻马蹄声如雷。
一队玄甲骑兵疾驰而来。
当先将领白面长须,正是护鲜卑校尉田豫。
“何事喧哗?”
田豫端坐马上,目光如电。
侯成忙上前行礼:
“启禀校尉,我等奉镇北大将军之命,查获一批走私货物。”
“走私往何处?”
“似是往鲜卑。”
田豫冷笑一声:
“既是往鲜卑的,便该由本官处置。”
“来人,接管货物!”
令下,田豫的军人便抢先把货物给扣下了。
侯成还要争辩,宋宪悄拉他衣角:
“田豫是朝廷直属,何必得罪?”
“反正都是走私之物,他要便让他拿去吧。”
侯成沉吟半晌,同意了宋宪的
正当田豫部属接手货物时,商队中忽有人高喊:
“田校尉!我等是奉平州令之命行事!”
“背后是徐州陈氏、麋氏!”
“您今日扣货,他日必遭报复!”
田豫不怒反笑,从怀中取出一封手书展开:
“看看清楚,本官奉的是大司马大将军、相府李大人手谕!”
众人凝目望去,只见绢帛上朱印赫然,确是相府大印。
商队众人面如土色,有人甚至瘫软在地。
“全部拿下!”
田豫挥手,“押往蓟城受审!”
待田豫部众押着人货远去,侯成啐了一口:
“呸!让这厮捡了便宜!”
宋宪却沉吟道:
“怪哉……相府为何突然插手边关走私?”
“莫非……”
侯成、宋宪二人踌躇难决,只得快马加鞭赶回襄平。
连夜求见吕布。
中军帐内炭火熊熊,老将军披着大氅,听二人详述田豫截货经过。
“……田豫那厮分明早有准备。”
侯成愤愤道,“相府手谕岂是临时能得的?”
“末将估摸着,至少两三月前李相就已经开始布局此事了!”
吕布抚须沉吟,铠甲在火光中泛着幽光。
“边关走私历来有之,朝廷向来睁只眼闭只眼。”
“此番相府突然插手……”
他忽然冷笑,“绝非为那点蝇头小利。”
宋宪小心问道:
“大将军的意思是?”
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。”
吕布起身踱步,战靴踏地有声。
“李相可是一只老狐狸,必是要借走私案做篇大文章。”
“徐州陈氏、麋氏……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。”
帐外风雪呼啸,忽有亲兵来报:
“大将军,幽州急件!”
吕布拆开火漆信封,越看神色越凝重。
良久,他将信纸掷入火盆,看那火焰吞噬绢帛。
“传令下去,”
吕布声音陡然严厉,“即日起,各部严守关隘。”
“凡有走私嫌疑者,一律扣留查办!”
“特别是徐州来的商队,给老夫盯紧了!”
众将愕然。
侯成不解,忍不住问道:
“大将军,咱们不少弟兄都指着。”
“闭嘴!”
吕布猛拍案几,“告诉那些捞油水的,这段时日都给老夫安分点!”
“谁要是撞在刀口上——”
他冷哼一声,“莫怪老夫军法无情,到时候保不住你们!”
吕布虽是一介武夫,但也在辽东当了将近二十年的“辽东王”。
他已经有着丰富的从政经验了。
至少在大是大非上看得非常明白。
走私案是小,背后肯定会牵扯出大事来。
他必须在这段期间低调一点,才能够在之后明哲保身。
待众将退下,吕布独坐帐中,取出甄畅所赠玉佩把玩。
忽然轻笑自语:
“好个甄家小子……莫非你早料到今日局面?”
“便让老夫拭目以待,朝廷究竟想做什么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