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她和魔尊有个约会-14 (第2/2页)
在玄璃看来,神念微动,她已然明了。因果唯在因起之处,若不能从“任映真”处偿还,那么就选择与其牵连最深之人。
宁安公主自是不二人选。
虽情之一字已是前生幻梦,但她认知到只有守护好这个任映真的血亲才能清算因果。
至于任昭昭之外其他人的喜怒哀惧、生死存亡,与她何干?
天道之下,众生皆刍狗。再卷入其他因果,徒增烦恼,绝非她所愿。
宁安公主也是投桃报李,还欲向皇帝请愿为神女铸神宫。
“她必须是我大梁的神女,也只能是我大梁的神女。”
“此外,皇兄身故,神女驻跸王府多有不便,也不合礼制。为感念神恩,敬奉神明,敕建神宫迫在眉睫。父皇那边,由我去说。”她看着谢沧:“先生,神宫所需物资,人员调配,选址营造……每一项,都需‘可靠之人’经手。”
谢沧领悟。他们可借修筑神宫这一浩大工程,名正言顺地调动国家资源,安插自己人,同时将部分势力引入监视范围。
他仰头看向自己的学生。宁安公主一身素服,手中反复摩挲着一条发带。深青色丝缎,上绣白梅,似乎是她新得的心爱之物。瑾王大婚前几日她便常常如此。
“臣定当为公主,为大梁,甄选最合适的经办人选。”
他重新低下头。
“朝堂人心,宫城风向,臣亦会留心物色……殿下正值用人之际。”
自神女证道后,皇帝不为自己死去的儿子哀痛,而是更加深信世有长生。
“父皇,”任昭昭每次见他都将声音放得极其柔和恭敬:“神宫营造,关乎国运兴衰,实不容半分差池。尤其主事营造的人选,须得既通晓土木营造之妙法,更要心志纯诚,敬天畏道,方能不辜负神女威仪,彰显父皇之至诚圣德。”
她脸上浮现一丝恰到好处的忧急:“可恨户部钱粮支应,常有迁延!工部匠作调度,亦有不畅!所需之神石、金丝楠木皆是稀世奇珍,工期又紧……”
皇帝不耐地挥手道:“这等俗务不必再扰朕!神宫乃通神之所,为国为朕祈福,倾国之力亦当所为!工部李侍郎办事稳妥,由他全力助你!户部…咳…命陈员外郎专司此事,供你驱策!若有怠慢者,斩!”
事情便这样成了。
皇帝再问:“神女近日可有天意示下?”
“神女多在静殿参悟天道玄机,儿臣未敢轻扰。”
因为她根本不在乎外边发生了什么。便是连任昭昭利用给她建神宫的名义做什么事,她亦是一无所知,也无需知晓。
玄璃只需感知到任昭昭没有死去的危险便好。
凡人百年,她只需维系一人安然足矣,任昭昭自己要去牵扯多少条因果之线,也是与她无关。
“然儿臣昨日供奉香火,侍立于殿外,冥冥中似闻神女低声念诵,念及父皇对长生向道之念,至纯至诚……”
她故意停顿,看着皇帝急切得几乎要站起,才缓缓续道:“若是寻访几味蕴含大地生机本源的罕见奇玉矿脉……此乃疏通天地关窍之物,许对长生有益。儿臣定当倾尽心力,穷搜天下!”
“快!速速去办!交由你全权处置!”皇帝说:“务必让神女满意!”
“儿臣遵旨。”
宁安公主躬身领旨,缓缓退出殿内。转身的刹那,她脸上所有敬畏隐去。
她抚过袖中缠绕在手腕上的发带,指节微松。钱粮、工程,这是一个王朝的命脉和权力的沃土。
玄璃差一阶登仙,而这是她的第一块台阶。
任昭昭并未返回宫中,而是前往瑾王府。为持续哀思,也为遵循礼制,王府正殿的一部分被严谨地改建成了飨殿——用于供奉牌位,供生者凭吊追缅。
祭案两侧,一排排精致的白纱宫灯里燃着灯烛,将殿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,甚至驱散了所有本该存在的、可供哀思沉淀的阴影,显得华丽而空洞。
任昭昭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她从未见过任映真点如此多的长明灯。
那对他们来说都过于明亮了。
守陵的卫兵与仆役只在外围安静肃立,她提起裙摆走了进去,直到祭案旁,她取过三炷点燃的线香。
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到香柱的灼烫暖意,微微有些刺痛。
她双手高擎线香,那一点橙红在明亮过度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暗淡,却持续灼烧着她的指尖。
她对象征着血亲存在的冰冷木牌垂首三次,每一次垂首,她便遮住更深一分的神情。
一旁侍立的内侍还以为公主殿下是被无形的哀伤压垮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思虑。
一揖。
头颅低垂,视野被自己的衣襟和祭案台面局限。她能感觉到烛火的光在头顶上方炽热地跳跃,如同无数双眼睛。
玄璃的凡身是沈玄璃,沈玄璃的背后是镇国将军府。任映真的血、他的命将这种力量沉沉地送进了她的掌心。它之强大不仅来源于神女本身,更源于沈玄璃身后的武勋门庭。
这步棋她要慎用,更需善用。
二揖。
头颅更低,冰冷的空气拂过她的后颈。指腹下的香柱依旧灼烫。
谢沧。
新科状元,学识渊博,名声清贵,更重要的是,他是任映真生前亲自为她选定的老师,也是其信任托付之人。一颗嵌入文官体系、甚至能触摸到父皇耳目的钉子。
他是她撬动朝局至关重要的支点。
三揖。
她维持着深垂首的姿势,时间仿佛凝固。额前几缕乌发垂落,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和神情。
只要他们的婚约还在,情谊不假,任映真的死引出的因果就将让神女成为她最强大的护符,她如今借神造殿,光明正大地调拨钱粮,甄选匠作官员,尚大有可为的空间。
她挺直脊背,一种冰冷的兴奋在血脉里奔流。
任昭昭正视着牌位上死去之人的名讳。
那是她唯二可以付出的代价之一,而这代价是否要付出,她其实没得选。
这巨大的苦痛换来的遗产,于任昭昭而言如同一张刚刚铺展的巨大棋谱,棋路未定,却山河在手。
你会看着我的吧,兄长。
她想。
她松开手,任凭那三柱烧了大半、有些歪斜的残香落入香炉厚厚的灰烬之中。最后的几点火星被灰白吞噬,瞬间湮灭。
看我——
借她凌霄殿,焚我旧衣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