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4章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,一如既往地善于操控人心 (第1/2页)
章武十一年暮春,琅琊城外的沂水正泛桃花汛。
臧霸在将军府海棠树下擦拭佩剑,忽见吴敦疾步闯入院落。
腰间环佩与甲胄相撞之声惊落满树花瓣。
“兄长,祸事至矣!”
吴敦将绢帛掷于石案之上,跪拜道:
“朝廷遣张文远为青徐都督,不日将至!”
话音方落,
孙观随后踏碎满地落英,铁靴沾着新泥,也跟着跑进来拜道:
“二十年!自兴平二年陛下便许我等镇守青徐。”
“垦荒治水,平剿黄巾,如今竟如弃敝履!”
臧霸指腹拭过剑身,眉宇间一川不平:
“文远乃当世义士,合肥之战时,曾率八百虎贲血战吴军。”
“料他来到徐州,未必就会为难我们。”
“义士?”
吴敦眉头皱起,沉声道:
“当年抗击袁绍时,是我等在琅琊血战三日,才保住徐州的基本盘。”
“为曹刘联军在官渡前线拖延时间。”
“今日朝廷片纸调令,便要夺我子弟兵?”
孙观在侧,冷笑道:
“莫非当真学那砧板上的鱼肉?”
“某已令沂水大营三万军士整装。”
“只需兄长点头,即刻封锁琅琊道!”
“不许朝廷之人入内。”
“愚不可及!”
臧霸掷剑入案,背着手,怒道:
“截拦天使等同谋逆!”
“李相爷当年清洗徐州之旧事,诸君皆忘否?”
就在众人争执之间,忽闻马蹄裂帛,探卒滚鞍下马:
“昌……昌豨将军在东海截杀了张辽的先遣使,已封锁郡界!”
此言一出,满院骤然死寂。
吴敦猛地上前,揪住探卒衣领,质问道:
“杀了多少人?”
“十……十二名轻骑,首级悬于郯城西门。”
孙观见此,突然拔刀斩断海棠枝,大声说道:
“事已至此,不如一不做二不休,尽起泰山军!”
“反了吧!”
“疯矣!”
臧霸一脚踢翻石案,大骂道:
“昌豨莽夫自寻死路,尔等亦要陪葬乎?”
“高顺陷阵营距此不过三百里!”
“朝廷对此早有准备,一旦我们跳反,便坐实了反名。”
“到时候,朝廷便可以集结天下兵马,共剿我等!”
吴敦赤目嘶吼:
“失了兵权,莫非兄长要学陶谦旧部,终日对洛阳使者卑躬屈膝?”
暮色渐浓,臧霸望见院外值哨的老兵——
那是随他二十年的亲卫,额角还留着讨伐黄巾时的箭疤。
最终,他拾起破碎的茶盏,一字一顿道:
“传令:琅琊诸寨严守不出,擅动刀兵者斩。”
“另外,备快马百匹,携东海盐、琅琊砚赴洛阳请罪。”
“兄长!”
“要反,”他折断手中残枝,“尔等自去,某当自缚请罪。”
……
沂水大营旌旗漫卷。
臧霸按剑立于点将台上,望着台下三万儿郎。
孙观、吴敦二人疾步而来,甲胄碰撞之声铮然作响。
“兄长!”
孙观压低声音,“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?”
“昌豨已杀朝廷使者,据东海而反。”
“使者首级悬于郯城城门,此事再无转圜余地矣!”
吴敦亦在旁侧附和:
“吾等皆与昌豨有旧,朝廷必视我等为同党。”
“而且张辽很快就要到了,咱们现在也是有口说不清楚。”
言至此处,忽见臧霸目光如电,竟不敢再言。
半晌,臧霸抚剑长叹道:
“吾等昔年聚义泰山,本为乱世求存。”
“今既归顺朝廷,岂可复行悖逆之事?”
他转身凝视二位义弟,“尔等若欲从昌豨反叛,吾不阻拦。”
“只是他日若战阵上相见,刀剑无眼。”
“若愿守臣节,便随吾同迎天使。”
孙观与吴敦相视黯然。
良久,孙观拱手道:
“既兄长不愿反,小弟亦随兄同行。”
吴敦亦顿首:
“小弟亦愿随兄长。”
臧霸大喜,执二人手曰:
“真吾弟也!”
“速点齐兵马,往徐州边界迎候张都督。”
三日后,沂水营精锐尽出。
至彭城地界,忽见尘头大起,一队玄甲骑兵如乌云压境。
当先大将红袍银铠,手持月牙戟,正是新任青徐都督张辽。
臧霸率众将拜伏道左:
“末将等恭迎都督!”
张辽勒马不前,冷声道:
“本督使者何在?”
“启禀都督,”臧霸汗颜顿首,“天使遭昌豨所害,首级悬于郯城。”
“既如此,”张辽马鞭直指臧霸,“尔等皆泰山旧部,按罪该当连坐!”
众将汗出如浆,伏地不敢仰视。
春阳灼灼,照得铁甲泛光,却照不透众人心中寒凉。
臧霸再拜:
“末将等愿戴罪立功!”
张辽默然良久,便问:
“昌豨与尔等有结义之情,可能下手?”
臧霸昂首曰:
“昌豨虽为兄弟,陛下实乃君父。”
“霸虽粗鄙,犹知忠孝大节!”
“愿舍兄弟,而随君父。”
言毕,解下佩刀,双手奉上。
“霸愿为先锋,讨伐逆贼!”
张辽终于下马,扶起臧霸:
“将军真义士也!”
遂取节杖在手,“朝廷授我假节之权。”
“本督在此下令,即命臧霸为讨逆先锋。”
“率本部沂水营兵马即日征东海!”
是夜,沂水营中火把如龙。
臧霸率三万沂水营将士兵临郯城,但见城堞之上旌旗密布。
昌豨一身玄甲立于城楼,弓弩手环列左右。
“昌贤弟!”
臧霸单骑出阵,“朝廷待吾等恩重如山,何故谋反?”
昌豨闻言大笑:
“臧兄岂不闻飞鸟尽,良弓藏?”
“狡兔死,走狗烹?”
“当年韩信若听蒯通之言,何至有未央宫之祸!”
“今玄德公虽善遇我等,他日天下尽定,安能容得我泰山群雄?”
“如今朝廷派遣张辽出任青徐都督,不就是要咱们交出兵权吗?”
“在这个世道,交出兵权,就等于是自废武功,任人宰割!”
此前说过,刘备三兴汉室,对地方很多将领是没有第一时间收回兵权的。
因为汉末的部曲大部分都是宗族部曲,也就是私人部曲。
所以收回兵权,不是你一句话想收就能收的。
其次,当时天下没有完全靖平,刘备还需要这些地方军阀的支持。
所以像臧霸、昌豨他们手上的军队,都是自己一手训练,一手培养出来的。
当听说朝廷要收回兵权时,自然会心生抵触。
只不过臧霸选择了认怂,但昌豨担心会步韩信的后尘,选择了在东海举事。
“荒谬!”
臧霸挥鞭指城,“陛下乃仁德圣贤之主,岂效高祖诛功臣?”
“贤弟速开城门,念在结义之情,吾必为汝向天使求情。”
昌豨忽张弓搭箭:
“既如此,且看此箭答你!”
弦响处,狼牙箭擦臧霸兜鍪而过,直没土中。
臧霸拔剑怒喝:
“逆贼无道!诸军听令——攻城!”
战鼓震天,云梯俱起。
沂水营将士如潮水涌向城墙,却见城头滚木礌石如雨而下。
更有热油倾泻,惨呼之声不绝于耳。
原来昌豨在东海经营数载,不仅加高城墙。
更在城堞间设暗孔无数,弩箭可从三面射出。
激战至日落,城下尸骸枕藉。
臧霸只得鸣金收兵,帐中灯下观图,眉宇深锁。
而昌豨则笃定东海背靠大海,有着鱼盐之利。
加上自己这些年的深沟高垒,他有信心守个三五年。
到时候朝廷肯定不会和自己赌气,朝廷退一步,他也退一步。
让东海重新回归朝廷的怀抱。
自己仍然可以做东海王。
至少,昌豨目前是这样计划的。
翌日,张辽轻骑至营。
见攻城受挫,谓臧霸道:
“青徐要地,不可久困一城。”
“某已请得青州刺史王脩、徐州刺史孙乾相助。”
数日后,刺史府中。
王脩持户籍册叹道:
“东海郡有盐场二十余处,渔港连绵,昌豨积粮可支三年。”
孙乾在旁侧补充说道:
“更兼商路四通,每日皆有商队输送物资。”
张辽沉吟片刻,乃击案道:
“既如此,当断其血脉!”
“即刻传令:封锁东海全境,盐铁米粮皆禁出入。”
“凡私通昌豨者,立斩!”
张辽军令既出,青徐二州顿时如臂使指。
徐州刺史、青州刺史都纷纷配合。
按理来说,张辽只掌管青徐的军队,对本地政令是没有发言权的。
但东海失控,昌豨谋反,一旦闹大。
那两名地方官也是有可能乌纱帽不保的。
所以面对张辽提出的封锁政策,二官肯定是要积极配合的。
诏令既下,
但见各要道隘口,昼夜之间竖起丈余高的哨塔。
塔顶黑旗迎风猎猎,上书斗大的“张”字。
沿海盐场俱被官兵接管,灶火尽熄,盐工皆暂迁琅琊安置。
琅琊港内,徐州别驾麋威亲自坐镇。
这位以商贾起家的州吏,子承父业。
此刻正持算盘立于码头,将原本驶往东海的商船逐一登记造册。
“陈记盐船三百石,改运下邳。”
“舟山鱼获两千斤,发往广陵。”
每下一令,案头铜铃轻响,文书吏即刻朱笔勾画。
有东海籍商贾跪地苦求:
“明公!小人家眷皆在郯城……”
麋威叹道:
“且宽心,待平叛后,双倍补偿。”
遂命取官帛百匹相赠,商人涕泣而去。
不过旬日,封锁网愈加密实。
张辽更出奇策,命沿沭水筑土垒九重。
每垒驻弓弩手三百,凡试图夜渡者皆以火箭驱之。
时有昌豨部将率死士冒死突围,才至第三重垒。
便被火矢射成刺猬,粮车尽焚于野。
郯城内,危机渐显。
这日昌豨巡城,见市集骚动。
原来米价已涨至斗米千钱,盐价更翻十倍。
有老妪握空袋哭诉:
“三日仅得盐粒二十,孙儿腿肿如柱啊!”
昌豨怒召粮官,却见仓曹掾伏地战栗:
“盐仓虽满,然百姓无米换盐。”
“军中亦缺蔬果,士卒齿龈渗血者日增……”
更致命的是海路封锁。
原定每月十五抵达的辽东商队,此刻正在琅琊港接受盘查。
船主高句骊人金氏,担心货物砸在手中,一度尝试暗中贿官。
但负责操盘的麋威却正色道:
“昔年吾家,弃亿万家资随圣上,岂为铜臭所惑?”
于是将贿金充公,另取私帛补贴商队损失。
在青徐上下一心的情况,东海郡城中人心浮动,暗流汹涌。
这夜三更,
有百姓缒城出逃,被巡夜的士卒擒获。
搜查时竟发现其还怀藏血书,写着:
“昌豨无道,累我黎民”。
士卒报给昌豨,昌豨大怒,立斩之。
谁料翌日清晨,西门守军集体哗变。
虽很快被军队镇压,昌豨却发现叛军袖口皆系白布——正是当年臧霸部众标识。
他惊觉城中已有臧霸旧部,在暗中与外面的汉军串联了。
与此同时,张辽大帐内正在上演一幕好戏。
青州刺史王脩亲自押来三十余车简册:
“此乃东海郡近年田亩户籍,请都督过目。”
张辽翻看片刻,忽指某页:
“此间注有‘昌氏盐田八百亩’,何在?”
王脩答:
“已按都督令,由臧将军部接管。”
“谬矣!”
张辽掷册于案,“即刻改由青州兵看守,所得盐利半数散与流民。”
臧霸闻言一震,旋即拜服:
“都督公心,霸代东海百姓叩谢!”
正当帐中议事,忽报擒获昌豨信使。
搜出绢书,竟是送往东北高句骊处的。
因为东海的朐县港口,是一个重要的出海口。
跟辽东贸易往来十分频繁。
昌豨也积累了一些东北高句骊、扶余的人脉。
其见青徐地区对东海实行全面封锁,便想着从海上突破。
张辽观书冷笑:
“困兽犹斗耳。”
便命将使者厚赏放归。
臧霸不解:
“都督何故纵敌?”
张辽捻须道:
“吾闻昌豨性疑,今见使者无恙返,必疑其反间。”
“此攻心之计也。”
果不其然,当夜郯城内便传来诛杀谋士的惨讯。
而城头守军望向城外炊烟时,眼神已从饥渴变为挣扎——
那里正煮着香稷饭羹,随风飘来的还有臧霸旧部的招降口号:
“归来饱食,既往不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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