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:信标与火种 (第1/2页)
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血管,在渐沉的暮色中搏动,将冰冷的光污染涂抹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。下方街道车流如织,喧嚣鼎沸,构成一幅充满虚假活力的末世街景。
俞辰和沈秋隐匿在阴影中,如同两道幽灵,沿着肮脏的后巷和废弃的维修通道快速移动。沈秋对这座城市的阴暗面了如指掌,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,避开主干道上可能存在的监控探头和巡逻的“清洁工”。
她的动作敏捷而警惕,那个狂野的改装车司机形象被一种更接近猎食者的沉默精准所取代。手心的坐标像一颗灼热的星辰,不断指引着方向。它指向的不是什么秘密基地或高科技塔楼,而是市中心边缘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公共交通枢纽的深处。
越靠近目标,空气中的“正常”感就越稀薄。一种难以言喻的低熵感开始弥漫,仿佛周围的喧嚣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玻璃挡住,一切变得沉闷而扭曲。涂鸦的色彩变得怪异,街角的流浪汉眼神空洞得如同模型,连吹过的风都带着一种算法生成的虚假规律。
静滞答案对这个区域的“控制”更强了?或者说,这里的“现实”更加脆弱?
终于,他们从一个锈蚀的通风井口钻出,落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之中。这里似乎是旧地铁网络的深层维护层,早已被遗忘。空气冰冷,带着浓厚的灰尘和金属锈蚀味。远处,只有应急出口标志那一点微弱的、病态的绿光,提供着可怜的照明。
沈秋抬起手,手心的坐标光芒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些,指向一条更加深邃、仿佛通向地心的隧道。“这边。”她的声音在巨大的空洞中激起微弱的回声。
隧道似乎没有尽头。脚步声被黑暗吞噬,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。俞辰能感觉到怀里的纸条在微微发烫,与手心的坐标产生着某种共鸣。
不知走了多久,前方出现了一点不同于应急绿光的蓝白色冷光。光芒来自一扇巨大的、厚重的、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使用的圆形防爆门。门体由某种黯淡的合金铸造,表面布满了复杂的冷却鳍片和粗大的线缆接口,看起来科技感十足,却又带着一种废弃多年的陈旧感。
门没有锁孔,没有键盘,只在中心位置有一个复杂的光学接口。沈秋抬起手,将散发着坐标光芒的手心,对准了那个接口。
嗡——,蓝白色的光线从接口射出,扫描过她的手掌。沉重的内部机括发出沉闷的运转声,巨大的圆形防爆门缓缓地、无声地向内滑开,露出后面一条散发着相同蓝白色冷光的、极其洁净的通道。
与外面的破败腐朽形成鲜明对比,通道内部一尘不染,墙壁是光滑如镜的银白色金属,温度恒定,空气清新,带着淡淡的臭氧味。一种高科技避难所的感觉扑面而来。两人对视一眼,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。身后的防爆门无声关闭,彻底隔绝了外界。通道不长,尽头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。
大厅中央,是一个巨大的、由无数不断自我调整的水晶棱柱构成的复杂仪器,它正在安静地运行,发出极其低沉的嗡鸣声。蓝白色的冷光正是从这些水晶棱柱中散发出来的。
仪器连接着四面八方数十个巨大的屏幕,屏幕上正以惊人的速度滚动着无数俞辰完全无法理解的数据流、数学模型和宇宙图谱——有些甚至和他之前在归档者档案室、起源图书馆看到的类似,但更加深入和实时。
这里就是“信标”?
俞辰的目光猛地被大厅一侧吸引。那里不是一个控制台,而是一个简单的行军床。床上,静静地躺着一个人。一个穿着朴素灰色制服、面容极度苍白、瘦削得几乎脱形的年轻男子。
他闭着眼睛,仿佛陷入了深度睡眠或昏迷,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。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,皮肤透明得能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。无数纤细的、发光的生物传感线缆从他的太阳穴、脖颈、手臂连接到旁边的一个维持设备上。他的右手,无力地垂在床边,手腕上戴着一个手工编织的、略显粗糙的莫比乌斯环手环。和沈秋那个一模一样。
俞辰感到身边的沈秋猛地吸了一口冷气,身体瞬间僵直,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昏迷的男子,嘴唇颤抖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一种巨大的、难以置信的熟悉感和悲伤,如同潮水般从她身上弥漫开来。
“哥?”一个极其微弱、几乎听不见的音节,从她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。
哥?俞辰震惊地看向沈秋,她从未提过有一个哥哥。
就在这时大厅中央那巨大的水晶仪器,嗡鸣声突然提高了少许。所有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数据流瞬间清空!然后,在所有屏幕的正中央,同时浮现出一行巨大的、不断闪烁的白色文字,使用的是那种宇宙通用数学语:
【欢迎,沈秋。欢迎,‘偏差’俞辰。】冰冷的合成音随之响起,回荡在大厅里,但音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模仿出来的疲惫感。
沈秋猛地转头,看向那些屏幕,眼神锐利如刀:“你是谁?我哥哥怎么了?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?”
屏幕上的文字变化:
【我是‘信标’。沈泽意识的延伸体及本设施管理者。】
【沈泽处于‘深度意识上传维稳状态’。他的身体无法承受‘信标’的直接负荷。】
【此处是‘播种者’遗产之一,‘现实稳定性监测前哨站-第七号’。”】
播种者遗产?又一个?
俞辰立刻追问:“‘S’是你吗?纸条是你给的?”
【否定。‘S’权限高于本信标。纸条信息由‘S’通过加密频道传输,经由本信标转发。本信标仅负责接收、备份,并在必要时提供有限庇护及信息支持。】
高于信标?那个“S”权限到底有多高?
“我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?他怎么了?”沈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,她冲到床边,看着那张苍白熟悉的脸,手指颤抖着不敢触碰。
屏幕文字沉默了几秒,似乎在调取数据。
【沈泽,‘摇篮’协议早期志愿者,‘意识上传’项目缺陷首批受害者。意识于上传过程中发生不可逆变异与损伤,身体进入崩坏状态。】
【‘播种者’于消散前介入,将其意识残片剥离,置于此信标中维系,身体则强制进入低熵静滞,延缓彻底瓦解。】
【代价:沈泽意识成为信标核心运算组件一部分,无法脱离。】
俞辰感到一阵寒意。沈秋的哥哥竟然是“摇篮”计划的早期牺牲品?!而且被“播种者”改造成了这个“信标”的一部分?
沈秋踉跄着后退一步,脸色惨白如纸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她终于明白,那个一直研究拓扑学、试图拯救什么的哥哥,为什么突然失踪了这么多年。“所以你帮我们,是因为我哥哥?”她哽咽着问。
【部分正确。执行指令优先级:1、维护现实稳定性(最高)。2、协助‘偏差’(由‘S’指令赋予)。3、保护沈泽存在。你们的行动目前与指令1高度重合。】冰冷的逻辑。但俞辰却莫名感到一丝安慰?至少,这个信标目前是“盟友”。
“那张纸条!”俞辰急切地上前,“三重螺旋崩解!明天中午!有什么办法阻止?!”
所有屏幕上的数据再次疯狂刷新,无数模型建立又推翻,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。几秒钟后,刷新停止。屏幕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、令人绝望的红色概率值:
【阻止‘三重螺旋崩解’启动概率:<0.0001%】
【成功干预所需算力及资源:超越本信标及已知所有‘播种者’遗产总和。】
俞辰的心沉入谷底,连这个看似先进的信标都毫无办法?
“那就没有办法了吗?!”沈秋嘶声问道。
屏幕文字再次变化:
【存在唯一非直接干预方案。】
【方案名称:‘播种者之泪’。】
【描述:利用‘崩解’瞬间产生的极致能量湍流,向‘第一因’层面发送一道强信息脉冲。脉冲内容:一个经过精密计算的、基于‘偏差’俞辰认知结构的‘修正参数’。】
【预期效果:无法阻止‘崩解’,但有可能在‘崩解’后的废墟中‘诱导’出一个更倾向于稳定、而非彻底混乱的‘新现实初值’。】
【成功率:不可计算。副作用:不可预测。】
【备注:该方案为‘播种者’理论遗存,从未实践。】
播种者之泪向第一因发送修正参数?在现实的尸骸上播种新的可能性?这简直疯狂到了极致,成功率不可计算,副作用不可预测。这根本不是方案!这是一场豪赌!用无数人的生命和整个区域的现实作为赌注,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、更好的“未来”。
“这太......”俞辰感到呼吸困难。
“我们没有选择!”沈秋猛地打断他,眼神中燃烧着一种绝望的火焰,她指着屏幕上那个昏迷的哥哥,“他已经付出了代价,那么多人都付出了代价。如果什么都不做,明天之后,一切都完了。如果赌一把,至少还有一线希望。”
她转向屏幕,声音斩钉截铁:“告诉我们怎么做!‘播种者之泪’!”
屏幕沉默了片刻。然后,所有的数据流再次汇聚。
【方案启动需满足三个条件。】
【1、定位‘崩解’能量湍流的核心焦点(需精确至普朗克尺度)。】
【2、一个能够承受湍流冲击、并精确编码‘修正参数’的‘载体’。】
【3、一个‘偏差’。”】
文字在这里停顿了一下。
【‘载体’需与‘偏差’存在高度意识共鸣,最好具备自我牺牲意志,以最大化脉冲强度。】
【经检测,最佳‘载体’候选人为:沈秋。】
沈秋的身体猛地一震,但眼神没有丝毫动摇,反而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决然。
“不!”俞辰脱口而出!
【‘偏差’俞辰,你的角色是:构建‘修正参数’。】
【基于你的独特认知结构及与‘第一因’的短暂接触经历,只有你能计算出那个可能‘诱导’出更好现实的数学种子。】
【计算必须在‘崩解’发生的同时进行,利用其产生的数学扰动作为算力来源。】
【信标将提供辅助计算及能量引导。】
屏幕上的文字变得无比冰冷和残酷。
【你们的选择时间:剩余17小时42分11秒。】
沈秋转过身,看着俞辰,脸上带着一种异常平静的笑容,眼泪却不断滚落。“看来这次轮到我了。”她轻声说,扯了扯手腕上那个莫比乌斯手环,“帮我照顾好我哥,如果还有‘之后’的话。”
俞辰看着她和屏幕上那个昏迷的沈泽,看着那冰冷的倒计时,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和巨大的荒谬。挣扎了这么久,付出了那么多,最终的答案依然是牺牲。只是换了一种更精确、更残酷的方式。
信标大厅内,蓝白色的冷光无声流淌,仿佛一滴凝固的眼泪。蓝白色的冷光如同液态氮,冻结了大厅里的一切,包括时间。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倒计时数字每一次跳动,都像重锤砸在俞辰的心脏上。
17小时41分03秒。
沈秋脸上的泪痕未干,眼神却已平静得可怕,那是一种将一切情绪抽干后剩下的、纯粹的决绝。她甚至没有再看昏迷的哥哥一眼,仿佛多看一眼,那钢铁般的意志就会融化。
“需要我做什么?”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,直接看向中央那巨大的水晶信标。
屏幕文字迅速响应:
【第一步:精确定位崩解焦点。】
【需要将沈秋的神经传感接入信标主阵列,利用其拓扑学直觉及与‘载体’的潜在共鸣,在崩解启动初期完成最终测算。】
【过程将极度痛苦,有意识迷失风险。】
“来吧。”沈秋没有任何犹豫,直接走到信标主基座旁。几个机械臂自动伸出,上面带着闪烁着微光的神经接口探针。
探针缓缓刺入她太阳穴和颈后的皮肤。沈秋的身体猛地绷紧,牙关紧咬,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,额头瞬间布满冷汗。巨大的数据流开始强行涌入她的意识。
屏幕上,一个复杂的三维数学模型开始构建,代表东亚能量网格的无数光点和线条浮现,其中三个区域正被标注为不断闪烁的危险红色——正是那三行序列预测的灾难系统耦合点。沈秋的意识正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,在这狂暴的数学海洋中,艰难地寻找着那个唯一的、致命的奇点。
俞辰强迫自己移开目光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他不能再看,他有自己的任务。
【第二步:构建‘修正参数’。】
【调取‘第一因’接触记录碎片,解析‘偏差’认知特征,构建概率云模型】
【计算将消耗巨大精神力,存在脑组织不可逆损伤风险。】
【开始导入基础算法......】
冰冷的提示音刚落,俞辰就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猛地冲入他的大脑。不是数据,而是原始的数学真理,是宇宙最底层的、赤裸的、未经任何包装的规则和定律。它们像亿万把烧红的凿子,直接在他的神经元上雕刻、运算、推演。
“啊——!”他惨叫一声,抱住头颅跪倒在地,眼球剧烈凸起,血丝瞬间弥漫。这种计算方式根本不是人类大脑能够承受的,这是把人脑当成超频过度的生物计算机在用。
剧痛!撕裂般的剧痛!但他不能停下!停下就是前功尽弃!就是所有人的白白牺牲!
他死死咬着牙,鲜血从嘴角渗出,凭借数学家最后的本能和那段接触“第一因”的模糊记忆碎片,疯狂地引导着这股恐怖的信息洪流,试图在其中构建那个渺小的、可能改变一切的“修正参数”。
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爬行,屏幕上的倒计时无情递减。沈秋的身体在神经接口上剧烈颤抖,如同触电,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,她的意识正在崩解的数学边缘行走,搜索着那个焦点。
俞辰蜷缩在地上,浑身被冷汗和鼻血浸透,身体间歇性地抽搐,全部意志都用来对抗脑内那场毁灭性的风暴,一个极其复杂、蕴含着无穷变量的数学结构正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艰难地、一点点地成型。
【焦点定位进度:71%......】
【参数构建进度:39%......】
【剩余时间:11小时22分18秒......】
信标冰冷地汇报着进度,如同死神宣读着判决书。
就在两人在地底信标承受非人折磨的同时,地表之上,城市依旧在虚假的繁华中沉睡。
那座熟悉的咖啡馆里,俞辰常坐的位置上,此刻空无一人。吧台后的服务员擦拭着杯子,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巡逻的“清洁工”车辆,眼神麻木。
街角,那个脖颈后有着“被咬苹果”标志的“沈夏”(伪装者),正站在阴影里,通过一个伪装成化妆镜的设备,监视着信标入口区域的能量读数。她的嘴角,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、冰冷的微笑。
更遥远的虚空之中,那道绝对静滞的“注视”,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辐射,笼罩着一切。但在那注视的最深处,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?仿佛某种超出计算的变量,引起了最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好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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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下信标大厅。
【焦点定位完成!坐标已锁定!】
【参数构建进度:89%!最后阶段!】
屏幕上弹出巨大的提示!
沈秋猛地从神经接口上瘫软下来,如同被抽掉了骨头,瘫在机械臂中,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,眼神彻底涣散。
俞辰也几乎到了极限,耳鼻溢血,视线模糊,大脑像一团被过度搅拌的浆糊,只剩下最后一点本能在驱动着那个即将完成的“修正参数”。
那不是一个数字,不是一个公式。它是一个意念,一个请求,一个基于数学的最卑微的祈祷。祈祷毁灭之后,能留下一丝怜悯,一丝秩序,而非绝对的混沌。
他也不知道,他已经无法思考。他只是凭着最后的感觉,将所有的希望、所有的绝望、所有对“更好”那渺茫的渴望,都压缩了进去!
【参数构建完成!】几乎在提示音响起的同时,轰——
无法形容的巨响,不是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本身如同整个宇宙的琴弦被猛地拨断。大地剧烈震动,信标大厅的蓝白色灯光疯狂闪烁,屏幕上的数据乱成一团雪花。
【警告!三重螺旋崩解已启动!】
【能量湍流生成!强度超越预测上限187%!】
【焦点能量超载!信标引导通道即将过载崩溃!】
完了!能量太强了,超出了信标的引导上限,“播种者之泪”计划还没开始就要失败,所有的牺牲都将毫无意义。
就在这绝望的瞬间,咻——
一道刺眼的、纯白色的光束,如同天外救赎,凭空出现,猛地注入信标的主能源核心。这光束的力量纯粹、古老、带着一种俞辰和沈秋都熟悉的数学波动。是π序列的力量,但比纸条上残留的更加强大,更加直接。
【未知高权限能量介入!】
【引导通道稳定!能量导流效率最大化!】
【‘播种者之泪’强制启动!!!】
信标的合成音都带上了难以置信的震颤,白色的光芒与信标的蓝光融合,化作一道无比凝聚的能量洪流,猛地包裹住瘫软的沈秋。她的身体在光芒中悬浮起来,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痛苦的尖叫,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维持在结构完整的状态。她成了那个通道那个载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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