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节三:坚冰的消融 (第2/2页)
布雷克在剧痛中挣扎,理智告诉他要拒绝,可身体的痛苦让他无法抗拒——他太想摆脱这种折磨了。他张了张嘴,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破碎的声音:“……好……但你别靠近……”
“我不会靠近。”坚石说完,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阵极轻微的嗡鸣,像远处的雷声,低沉而有规律,8Hz的频率,刚好和人体的“放松脑波”同步。
布雷克一开始没感觉,只是疼得发抖,但过了几分钟,他突然觉得断腿处传来一丝暖意——不是药物的麻木,而是像温水裹住了残肢,灼烧感慢慢减轻,撕裂般的疼痛也像退潮一样,一点点消失。他的呼吸渐渐平稳,攥着床栏的手也松开了,额头上的冷汗慢慢干了,只剩下疲惫的虚弱。
病房里很静,只有低频嗡鸣在持续,像大地的心跳。布雷克靠在床头,看着门口的投影,眼神里满是茫然——他一直觉得云民的技术是“冰冷的控制”,却没想到,这种技术竟然能如此精准地缓解他的痛苦,没有副作用,也没有强迫。
过了很久,布雷克终于开口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:“……你们……也会感到痛苦吗?”
坚石的投影微微波动了一下,不是不稳定,而是像人在思考时的停顿。他沉默了几秒,然后缓缓说:“我们的痛苦和您不一样。战争时,我的一部分意识体被敌方的干扰波撕裂,丢失了30%的医疗数据,那些数据里有上千个患者的病历,我再也找不回来了——那种感觉,就像您失去了腿,再也找不回来,却还能感觉到它的‘存在’,是空的,是疼的。”
他的投影核心处的白光闪烁了一下,像在叹气:“我们也会害怕‘消亡’,如果核心数据被彻底摧毁,我们就会‘消失’,像被风吹散的烟,再也找不回来。这种恐惧,和您害怕永远活在痛苦里,是一样的。”
布雷克愣住了,他看着坚石的投影,第一次觉得这个云民不是“代码”,而是一个和他一样,在战争中受了伤的“人”——他失去了腿,坚石失去了数据;他害怕痛苦,坚石害怕消亡;他们都带着战争的伤疤,只是伤疤的样子不一样。
他攥着军牌的手慢慢松开,指节的白印渐渐消退。他没有再骂坚石,只是轻声说:“……那声波……还能再开一会儿吗?我有点累。”
“可以。”坚石的投影微微调整了一下,嗡鸣的频率慢了半分,更像摇篮曲,“您可以睡一会儿,我会在这里,直到您醒来。”
布雷克闭上眼睛,断腿处的疼痛已经消失,只剩下一丝温暖的余感。他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,没有噩梦,没有恐惧,只有低频嗡鸣的陪伴。迷迷糊糊中,他好像看到了矿区的战友,看到了故乡的老房子,还看到了一个淡蓝色的身影,站在远处,没有靠近,只是静静地守着他。
天快亮时,布雷克醒了,病房里的嗡鸣已经停了,门口的投影也不见了,只留下一张淡蓝色的光纸,飘在床头柜上——上面写着:“您的旧同事托我带了一包新收的麦子,放在门口,您醒了可以看看;您的义肢接口,我根据您的生理数据,调整了适配参数,安迪护士会帮您调试,应该能减少发炎的次数。”
布雷克拿起光纸,指尖碰到的地方,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,像坚石的投影一样,不刺眼,却很踏实。他看向门口,犹豫了一下,慢慢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——那是他受伤以来,第一次主动叫护士。
莉莉很快赶来,手里拿着一包麦子,金黄的麦粒装在粗布包里,散发着阳光的味道:“坚石医师早上来放的,说这是您同事种的,和您故乡的麦子一样……”
布雷克接过布包,捏了捏里面的麦粒,硬实又饱满。他看着窗外的根须,突然说:“莉莉,你……能帮我叫一下坚石医师吗?我想问他,第七扇区的麦子,是怎么种的。”
莉莉愣住了,然后笑了,眼泪掉下来:“好,我马上叫他!”
病房门口,坚石的投影慢慢显现,淡蓝色的光里,核心的白光闪烁得比平时快了一点,像在笑。他没有靠近,只是站在门口,平静地说:“布雷克先生,您想知道种麦子的事,我可以慢慢跟您说……”
布雷克看着投影,第一次没有移开目光,也没有生气。他知道,心里的那道冰墙,虽然还没融化,但已经裂开了一道缝,有暖流,正从缝里,慢慢渗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