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章 如履薄冰 (第2/2页)
说罢就起身,到帐前呼唤从奴备车。刘羡问他要到哪里去,他说:“我要立刻去找骠骑,再召开军议,张方这个灾星,这段日子让诸公寝食难安呐!”他掀帐而去,伴随着一阵滚滚车轮声,很快便消失了。
等他走后,刘羡又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,思考司马范那边进度如何了。因为张方再度逼近,这段时日朝廷天天军议,司马范身为散骑常侍,有许多接近羊献容的机会,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。
而在拿到诏书之后,自己就应该做一些后续的准备了。首先要考虑的是,该带哪些人离开?眼下张方异军突起,使得刘羡意识到,若要在关西立足,恐怕将要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。而自己手下能有多少可调用的力量呢?手上的这万余骑士并不一定会始终听命于自己,只依靠河东的遗民,还有何攀等人,恐怕也很难是征西军司的对手。
若是能多联系一些朋友,一同西行,那无疑会使这个过程轻松许多。
这么想的时候,刘羡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祖逖的名字。结识的人之中,只有祖逖多次救自己性命,若是要一同创业,那怎能少得了他呢?只是认识这么多年,刘羡也知道,祖逖有心独立,恐不愿寄人篱下。但试试也无妨,毕竟认识的朋友里,祖逖算是唯一一个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人了。
刘羡又开始思考别的人选,只是事关重大,要考虑的因素很多,一时思绪万端,名单还没有敲定下来。到了半夜时分,他朦朦胧胧困乏至极,就和衣靠在榻上打盹。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,突然间帐前又响起人声,一下令他惊醒过来。
原来是司马越回来了,不过和离开时的兴奋相比,回来时,他的神色极为沮丧,紧接着对刘羡哀叹道:“骠骑听不进我的话,他叱责我说:'未战就先丧胆吗?'然后说,一仗不打,就先想着后撤,把京都丢给叛军,那天下人将如何看他?因此,他执意要与西军一战。”
听到这个消息,刘羡愣了好一会儿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,不禁向东海王确认道:“我说的那些战场优劣,司空没有和骠骑说清楚吗?”
司马越苦笑着摇头道:“我又没有什么见地,哪敢不说?是骠骑和我强调说,我说得那些他都明白,只是眼下是多事之秋,一步退,步步退,一旦令天下失望,即使侥幸能够保全性命,社稷也难以中兴了。这个时候,必须要迎难而上,击败张方,才能确立朝廷的权威!”
这真是司马乂能说出来的话,可未免也太不够理智了。刘羡又是一阵哑口无言,过往与司马乂合作的时候,刘羡提出什么建议,司马乂往往便会采纳同意,因此,刘羡也常常忽视他那固执己见的一面。
可事到如今,司马乂还在做着能够中兴晋室的梦么?人心思乱,这是大势所趋。真正的大乱,恐怕还在后头呢!若眼下离开洛阳,或许确实会丧失部分民心,无法保全天下,但至少还能割据一方。要是在洛阳失败,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
不过话说回来,刘羡也没有资格取笑司马乂,因为他自己也做着一样的梦。无非是晋室的衰落,正好是他崛起的机会罢了。
司马越显然不想打这一仗,他回头看没有别人,就抓住刘羡的袍袖,贴近他的耳朵道:“太尉,怎么办?骠骑若是一意孤行,最后肯定是我们遭殃,这于国于民,都不是好事啊!”
不等刘羡开口,他就继续往下道:“我看啊,骠骑想要中兴晋室是假,放不下篡位的想法是真!我们何不提前动手,挽狂澜于既倒……”说到这,司马越做了一个挥刀的手势。
东海王再次煽动说:“时间紧急,为了江山社稷,许多事已经顾不得了。西军出关,本来就是想要骠骑的性命,我们何不先把骠骑抓起来,予以处刑,到那时,西军没了借口,我们再许诺几个好处,一场大战不就消弭无形了么?”
“绝不可行!”刘羡断然拒绝道:“你当朝堂上下都是傻子吗?大敌当前,自己就先乱起来,这么干,谁会服气?天下人都将为之不耻!张方也不是木头,难道你说谈和,他就会随意罢兵吗?”
“好吧,那还是等打完仗以后吧。”司马越不想争执,他只是自我分辩道:“百姓命苦啊,今年如此多灾多难,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,死一个长沙王,全天下的人都能得到喘息。”
这种大话谁不会说?刘羡心中对司马越厌恶更甚,可表面上还得和他维持关系,仍是平心静气地劝他等待时机。最后道:“还有时间,眼下大河还没有封冻,骠骑既然要打,就让他先打几日,他若能成功,自然最好,若不能成,到了腊月,众意难违,最后还是得撤兵北走。”
司马越诺诺而走后,刘羡望着他的背影,眼中充斥着猜忌。
说实话,司马越虽然是个小人,无论军政,都没有多少能力,但背地里到底有多少力量支持他,刘羡却一直拿不准,司马越也无意说清。因此,两人眼下说是盟友,可实际上,这种关系极为脆弱,哪怕他突然对自己背刺一刀,刘羡也毫不意外。
好在自己也没有对他透底,这段时间,自己谋求外放的布置,都是私下里进行的,根本没露给旁人半点口风。而由于军政才能的匮乏,司马越注定无法独自完成政变,必须需要一个军中人物进行支持。从这两个方面来说,东海王暂时还没有同自己翻脸的机会,同盟短时间还是会持续下去。
和这些人合作,真是如履薄冰啊!从这个角度来说,刘羡也能体会司马乂的想法,与其没完没了的妥协,不如用一场彻底的战斗来打消这些疑虑。
可正如对张方的评价一般,一切只能看结果。司马乂既然决定继续发动战事,那各方的是非对错,就只能用无可争议的结果来证明了。